王丹给柴玲的公开信

亲爱的柴玲女士：
        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，因为这个称呼会让那些假借你名义发公开信的人彻底失望。纵然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误，但依然没有人能离间我们。回想当年咱们在广场前的激情飞扬，挥斥方遒的日子，是多么的让人怀念。如今我们却天各一方，彼此间要靠公开信这种方式来隔空喊话。
       这封信我已经酝酿了很久很久，一直没有好的机会来写。既然这次有人冒用你的名义来给我写信，那我就堂堂正正的站出来，用这封信来告诉他们，我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。我们将来要干什么。
       当年运动失败，为效法谭嗣同，用血唤起群众对民主自由的呼喊，我决心留在大陆，抗争到底。无奈，中共不是满清政府，早已准备就义的我，却只被关押四年。狱中的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那一枪，却等来了释放。那一刻，我再次对中共有了幻想，所以出狱的我，再次举起大旗，资助那些跟我一样的“民主斗士”，发起公民上书运动。再次被捕使我幻想破灭，11年的刑期看起来是那么的长久。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在狱中度过，唉，我的人生轨迹就这么定格了吗。在狱中苦熬的我，身体状况一天天变差。突然有一天，他们告诉我可以保外就医了。我很诧异，当我从底特律下飞机看到你的时候，我一瞬间都明白。玲姐，除了我的家人，原来还有人惦记我，我还有战友。之后的日子，在你的照顾之下，我的身体大为好转，再次进入大学完成了未竟的学业。在美国我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事，但是在跟你的接触中，我发现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，你不知为何开始信仰耶稣，张口闭口就是主啊，宽恕什么的。态度变得温和起来。没有了当年广场上那个女强人的风姿。我跟你开始无话可说起来。每当我跟你谈论起归国的事情，你总是顾左而言他。我知道，你终究不会跟我回去。于是，我离开了美国，来到了台湾，只为离国家近些。
        这些年来，我独居台湾，除了教书育人外，就是思念家乡父母。知道太阳花运动，我的学生们重走我们的路，为了心中的自由，走上街头，甚至做得比我们还好，占领了立法院。我那渐渐冷去的热血，再次沸腾了起来。我跟他们一起，重新走向街头。这时候，我多么希望，你也站在我的身边。这时，我没有等你。却等来一封公开信，看到公开信，我淡然一笑，就知道这是假的，果然随后看到你澄清的贴文。
       虽然是一封假的公开信，但是却让我久久无法忘怀，因为那封信我多想它是真的。一转眼，我已离开大陆16年，六四也已经过去二十五周年。从离开大陆流亡美国，到辗转滞留台湾。这么多年以来，我无时无刻不在反省，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失败为什么会，我们这些亲密战友又为什么分道扬镳？
        开始，我认为是咱们的不团结，让中共有了可趁之际，从而武力清场，直接导致了那场运动的失败。这个想法让我对吾尔开希，尤其是对你颇有意见。你为什么要在运动最后将权利从我手中夺走，要不是你的夺权，学生们就不会激进，对抗就不升级，中共就不会武力清场，我们的同志也不会流血，我们也不会漂流海外，有家不能回。只有在每年的“六四”纪念日无力的呐喊，好让国家不要忘了我们。最好是跟我们谈判，让我们回去，可是却每每不能如愿。每每想到这，我就特别痛恨你。造成这幅惨剧都是因为你。
        后来，我在旅台多年，在多个大学任职，认识了很多热血的青年，他们跟我们当年一年，渴望用自己的力量让台湾更加强盛。再跟他们的交往中，我的热血再次被激起，从而跟他们参加了太阳花运动。我参加“太阳花”不是为了将我的老朋友马英九赶下台，而是想成为学生和马英九之间的缓冲带，让流血事件不再发生，毕竟如同当年一样，学生跟政府间根本目的都是一样的，都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。
        只不过当年我们太年轻，太容易被骗了，加上激进的你，最终反腐败运动变成了流血事件。
        当然当年的事情不能完全怪在你的头上，我身上也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我应该更加强势一些，抓紧权利，不让你篡权，同时说服你。唉，错就错在，我放手了，因为对你和封从德的愧疚，让我在面对你时，不能勇敢的说不。
        下面是参加两次学生运动的一些感悟，算是对当年六四的总结也算是对太阳花的提醒：
         生命是宝贵的。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生死。当年的广场上，我们在没有征求他人同意的情况下，贸然决定了要流血。而懦弱的我们却躲在背后。那些死去的亡魂中有多少是求仁得仁，又有多少不甘呢。每次看到天安门母亲日益苍老的面庞，我都无地自容。本该享天伦之乐的她们因为我们独守空房，无人养老送终。
         队伍要纯洁的。运动初期，只有我们学生参加，那时候我们目的就一个“反腐败、打官倒”。我们气势如虹，政府也不断跟我们谈判。后来太多太多的势力参与进来，境外的、香港的，伴随他们资金而来的还有那么多的无业游民、地痞流氓。那时候，广场上女学生被强奸的事情时有发生，盗窃抢劫更是数不胜数。我们无力维持秩序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撤离广场，但势成骑虎，无奈之下只能在广场上坚守。现在好想当时只有学生参与运动，而没有其他人捣乱啊。
        责任是要负的。一转眼“六四”已经过去二十五周年了。我们离开祖国也已经二十多年了，我们的人生还有还少个二十年，难道我们注定要漂泊海外？每年我们都在组织这些没有意义的活动，今年更是组织了“天下围城”“重返天安门”活动，其实我们不知道这些活动成功不了吗？我们知道，但是我们却把它当成我们回家的手段。如今我想我们错了，有些东西是没法交换的，比如原则，是非。这些不是通过利益交换，妥协来达成了。错就是错了，当年我们的错误，导致了那场悲剧。而且历史已经证明没有我们，国家变得越来越强盛，我们不仅没有推动国家的进步，反而在给国家捣乱。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。是时候给当年无辜死难者一个交代，也给自己良心的一个交代了。
        虽然我不再是是当年那个一呼百应的学生领袖了。但是我还是想忍不住倡议一下：所有的纪念活动都停了吧，“六四”的错，我们来承担。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可以付出，只要政府和母亲们能够原谅我们，让我们回家！再也不想漂泊海外了。
         玲姐，跟我一起吧。耶稣不能救赎你，也不能救赎我。回家吧，回到父母的身边，用我们的余生来补偿他们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王丹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14年5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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